Z世代新闻消费被“再语境化” | 德外荐读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青年记者杂志 Author 陈家洋 吉尔凡
在移动传播时代,被动的新闻接受,日益成为受众,尤其是年轻受众的新闻消费习惯。
数字化时代到来后,以人际传播、群体传播为代表的社群传播崛起,人际关系网开始取代媒体成为用户获知信息的第一渠道。
“Z世代”在无意中接触新闻后,对新闻的关注和阅读更多地取决于自己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人际关系,对新闻的选择更加“社交化”,此时,新闻本身也开始渗入熟人的态度和价值观。
被动:年轻受众的新闻消费习惯
张同学(男,23岁)是机械工程专业的大四学生,他表示,自己不会主动寻找或搜索新闻,因为只要打开手机,总有一些新闻报道会“跳”出来,比如今日头条、微博等推送的新闻通知;打开抖音时,则经常“邂逅”短视频新闻;在微信朋友圈,还会浏览到朋友转发的新闻。在移动传播时代,这种被动的新闻接受行为,日益成为受众,尤其是年轻受众的新闻消费习惯。
西方学者提出了“incidental news consumption”概念来概括这种渐成主流的新闻消费模式。在有限的中文报道中,这个概念均被翻译为“附带新闻消费”。
在中文语境里,“附带”一词虽然更侧重“伴随性”,但也包含着“行为和结果的偶然性”。由于附带新闻消费往往是用户搜索信息、使用微博和微信等社交媒体、浏览抖音短视频等行为的“副产品”。
人类活动本身就具有非线性的特征,附带新闻消费也并非当下才出现的新现象,在大众传媒时代,人们有可能在路过公共阅报栏时不经意地阅读新闻,这便是附带新闻消费行为。涵化理论的提出者乔治·格伯纳早在1980年代提出了“漫不经心的受众”(inadvertent audience)概念,这些受众习惯于通过电视对新闻和大众文化进行“漫不经心”却持续不断地接触,形成对社会和生活方式的认知,强调无意的、偶然的内容接触,与有意的内容消费方式相对。但在大众传媒时代,附带新闻消费只是个别现象,“漫不经心的受众”也仅是少数群体。
然而,进入新世纪以后,互联网为用户提供的内容日益丰富,甚至超过了用户有意寻找和选择的范围。内容的充足和外溢令用户随时可以与之“邂逅”。在此背景下,美国学者大卫·图克斯伯里等人敏锐地注意到,用户即使未曾有意寻找和搜索信息,也会偶然接触信息,附带消费随之发生。
Z世代新闻消费面面观
例如,国贸专业研一学生纪同学(女,22岁)提道:“我在微博上关注了很多宠物博主,目的是看看可爱的小动物。但是他们有时候也会讨论一些和新闻有关的内容。本来我只是想看小动物的,却接收到了新闻。”机械工程专业大四学生张同学(男,23岁)则提道:“刷抖音的时候经常偶遇新闻,因为它时不时地就会跳出一条新闻,这个时候我就会看一看。”
可以发现,大多数受访者都表示,很多App都会让他们在无意中遇上新闻,这些App不仅包括今日头条等专门的新闻应用程序,也包括社交媒体、短视频平台,甚至还包括爱奇艺等长视频平台、手机浏览器等。这进一步说明了附带新闻消费的普遍存在,而这一点乃是媒介饱和与内容丰饶的必然产物。换句话说,由于新闻“无处不在”,附带新闻消费也就“无处不在”。
以软件公司程序员刘先生(男,23岁)为例可以对此形成更加具体的认识。在访谈中,刘先生提到,知乎、微博、B站是其使用较多、同时也经常从中偶然接触新闻的几款App。同时,刘先生还喜欢逛社区论坛,“在逛社区论坛的时候会看见新闻,感觉不管是什么论坛,总会有人讨论新闻”。此外,刘先生还提到,使用搜索引擎的时候也会偶然遇到新闻。
从刘先生的例子可以看出:(1)在空间上,附带新闻消费具有普遍性;(2)在时间上,用户可能会在不同场合不止一次“邂逅”同一条新闻。这两点都表明,“Z世代”已经深度卷入附带新闻消费模式之中。而在无意中遇上新闻正是附带新闻消费的本质特征。
(二)个性化推荐:附带新闻消费的催化剂
在访谈过程中,受访对象普遍表示不希望手机的消息通知干扰工作、学习和生活,因此大多选择关闭消息通知功能。实际上,大多数访谈对象希望自己主动打开App,而非听从手机消息通知查看新闻。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平台的个性化推荐算法对附带新闻消费没有影响。一方面,“Z世代”选择关闭消息通知,但仍会主动打开App;另一方面,他们对平台的个性化推荐并无反感,有时甚至对推荐结果有所依赖。
访谈中,多名受访者强调了个性化推荐算法的“力量”,机械工程专业大四学生张同学(男,23岁)表示:“如果我在某一则新闻视频上停留的时间比较久,之后就会经常被推送相关新闻或者事件后续。”会计学专业大四学生许同学(女,22岁)则以具体的例子描述了推荐算法的“神奇”:“我之前看了一条关于国家乒乓球队的新闻。然后我点开抖音全都是相关的视频;点开微博,给我的推荐也是相关新闻。其他各种视频软件都会给我推国乒队的相关新闻。”同样,体育人文社会学专业研二学生吴同学(女,23岁)也表示“更倾向于推送来的新闻,因为都是我比较关注的领域”。
如前所述,在媒介饱和的语境下,新闻内容几乎“无处不在”,用户随时随地会与新闻“偶遇”,附带新闻消费因之发生。在这种情况下,用户附带消费的新闻内容具有很大程度的不确定性。在不同的App上,在不同的时间点,用户可能会遇到不同的新闻。
然而,平台的个性化推荐算法在广泛存在的不确定中增强了某种确定性。也就是说,个性化推荐算法令用户持续不断地“邂逅”内容相似的新闻。这就说明个性化推荐并未改变“Z世代”新闻消费的“无意性”,相反,由于“无意”中遇到了更多的内容相似的新闻,他们可能更加沉浸在对新闻的“无意”接触和消费中。
由此,个性化推荐算法所带来的“新闻发现用户”(而非“用户发现新闻”)机制,进一步强化了用户的附带新闻消费行为。只不过,用户看起来“无意”的新闻接触,却已然渗入数字平台对用户“有意”的控制。
(三)去等级和再语境化:附带新闻消费的结果
在对阿根廷青年的附带新闻消费实践进行研究时,博奇科夫斯基等学者指出,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新闻的“等级”(hierarchy)消失了,新闻接受被“再语境化”(re-contextualized)。所谓“等级”消失,指的是,无论新闻的来源是权威的新闻机构,还是包括自媒体在内的其他生产者,都在社交媒体平台上被用户同样看待,用户并不会在意新闻的“等级”。因此,新闻消费也就脱离了先前生产和接受的语境,而被社交媒体“再语境化”。
“Z世代”是习惯于在线社交的一代。数字化时代到来后,以人际传播、群体传播为代表的社群传播崛起,人际关系网开始取代媒体成为用户获知信息的第一渠道。这一点对“Z世代”来说尤其明显,也正因此,在线社交成为“Z世代”附带新闻消费的重要情境。
访谈中,受访者普遍表示,他们经常浏览朋友在社交媒体转发的新闻,而这种新闻接触本身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在社交语境下关注朋友“动态”的“副产品”,这契合了附带新闻消费的根本特征。例如,受访者普遍表示,在新闻接受方面更信任他们认识的人,而不是专业的记者或者权威的媒体。也就是说,在“无意”中接触新闻以后,他们更愿意依靠熟人的判断,而非新闻的“等级”,来决定哪些新闻值得进一步关注。
由此,熟人作为额外的过滤层对受访者的附带新闻消费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比如,产业经济学专业研一学生胡同学(男,22岁)表示:“朋友圈的新闻会挑着看,大学老师、导师发的内容会给予更多的关注。”软件公司程序员刘先生(男,23岁)说:“如果我想和他交流的话,我会看(他转发的新闻)。”不仅是熟人转发的新闻,熟人对于新闻的评论或态度也对“Z世代”的新闻接受产生重要影响。
模式识别专业研三学生谢同学(男,24岁)表示:“我会比较关注朋友们的态度和评论,也希望看到一些有深度的见解,能够帮助我多方位理解这个新闻。”会计学专业大四学生杨同学(男,21岁)则强调了熟人的价值观对自己新闻接受的影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分享的新闻,我基本上都会阅读。因为我觉得我和他在意识形态方面是有共鸣的。所以如果他分享了什么,我觉得我也需要读一读。”
由此可见,“Z世代”在无意中接触新闻后,对新闻的关注和阅读更多地取决于自己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人际关系,对新闻的选择更加“社交化”,此时,新闻本身也开始渗入熟人的态度和价值观。新闻的“等级”的重要性被社交对象取代。
结语
随着移动互联网对社会生活的广泛渗透,人们见证并经历了新闻消费从“有意”获取到“无意”接触的深刻转型。就此而言,附带新闻消费乃是技术与社会互动的必然结果。
作为互联网的“原住民”,“Z世代”能够快速适应新媒介技术。由于智能手机在“Z世代”中广泛普及,“Z世代”得以与手机“共在”,这使得他们可以随时随地上网,这为“Z世代”的附带新闻消费提供了基本的技术语境。
“Z世代”已经深度卷入附带新闻消费模式之中。虽然“Z世代”往往倾向于主动关闭手机消息通知,但是他们将自己对新闻的接触和选择“委托”给数字平台的个性化推荐算法,这进一步强化了附带新闻消费模式。更为重要的是,“Z世代”习惯于在社交媒体平台上附带消费新闻,这造成了新闻消费被“再语境化”。
编者按:
来源:青年记者杂志 ;作者:陈家洋,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新闻传播学副教授;吉尔凡,河海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新闻传播学硕士研究生;有删节。延伸阅读